第233章
隔了二十多年，金光瑶又见于化龙，不是在排教，而是在莲花坞。
于化龙比记忆中苍老了很多，鬓发白了大半，眉角间尽是刀刻的痕迹，背也佝偻下来，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，高大伟岸的总排头几乎不是一个人。
金光瑶曾经在内心无数次的排演过，若是见到于化龙该用什么态度，于化龙向他说什么话，威逼也好，利诱也好，他应当如何应对。
可是现在，他纵然有千般机巧，万般唇舌竟也使不出半分来，满肚子的话和盘算都说不出来，只能和于化龙大眼瞪小眼，二人你看着我，我看着你，全不理会在旁诸人。
而江澄，魏婴，蓝涣，蓝忘机，江宁，金凌在竹床边围拢成一圈，总共七双眼睛或是惊异或是好奇或是纠结，齐刷刷地盯着于化龙。
江澄看看竹床上坐着的老者，又见金光瑶神色复杂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，问他道：“他真是于化龙？”
他现在满头都是雾水，急需要金光瑶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。
金光瑶道：“我认为是。”
江澄快被金光瑶弄疯了，蹙眉道：“是便是，不是便不是，什么叫“你认为是”？”
金光瑶老实答道：“因为现在至少有两个于化龙，我认为他是，别人不一定认为他是，又或者我见到另一个，又认为他不是了。”
魏婴也被金光瑶的一通云山雾绕绕得够呛的，想了半天才捋明白，抓抓脑袋道：“我们这儿，只有你和灯芯儿见过于化龙，其他人都不认识，只能以你们俩的判断为准，你认为是，那便暂时认为是吧。”
他加重了“暂时”两个字，也不敢随意妄下定论，魏婴如今心思也很纠结，他自然希望自己和江澄深入虎穴，差点送命救回来的是真货，但要是这是真的，那排教里面待着的那个就是假的，事情会变得颇为棘手，并且牵连者众，前路也会更加不明朗，和排教谈判在即，出了这样的大岔子，谈判是非黄不可了，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要推翻重来。
蓝涣倒是还算镇定，思忖片刻，取来笔墨，出言相询面前的老者道：“老先生，你除了胸前刺青，可还有别的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？”
于化龙口不能言，点点自己后颈处，金光瑶立时便明白他的意思：“针？”于化龙立即点点头，又指指自己右手掌心，五指曲起，弯成爪状，金光瑶又问道：“化骨手？”
金光瑶似乎有些同病相怜地叹道：“于师伯，原来你也中了那针，难怪如此虚弱，想来你和我是遭了同一人的毒手，连扎针的地方都一样。”
金光瑶的称呼转为师伯，显然是已认了面前这人便是真正的于化龙，江澄顿感头疼欲裂，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，现在不过是揭出了冰山一角，便已然骇人无比，再往下挖还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他们。
避元针能封住人的经脉，民间法教和仙门世家的修炼法门虽然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子，但殊途同归，总归是逃不过画符，练气，走脉这个大的必经之路，不过一个走的是内丹修出的灵气，另一个走的是丹田练出的真气，前者需要有童子功，后者门槛就低得多，但克制法门其实一样，封住经脉便可。
封住了经脉就等于堵死了走气的路，饶是你有再多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，只有魏婴所开辟的成体系的鬼道修习方法，能够跳脱这种限制，但凡事有利有弊，天下事物本无尽善尽美，鬼道虽然所受限制少且威力巨大，堪称一条修炼的捷径。
但这条捷径却是凶险万分，恍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，多得是人掉下去溺死，修炼者稍有不慎，或是禀赋不够，极其容易走火入魔，如此一来，捷径也便成了弯路，因此鬼道素来为仙门世家所不齿，即便在民间法教，虽然这十几年前赴后继修炼鬼道的很多，但多数都是入门级别，能招来一两个小鬼，控制一两具尸首便算优秀了。
一则魏婴和薛洋没有留下像样的著作，也没有留下什么法器，二则多数人的天赋不够，真正能练好的也是凤毛麟角。
于化龙闻言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，本来还算平静的神色转为郁郁，蓝涣继续问道：“化骨手是先生的绝技？”
于化龙摇摇头，蓝涣不解其意，金光瑶在一边解释道：“于师伯的意思是，会化骨手的不仅是他一个人，化骨手是排教的秘籍《化骨龙经》里记载的绝技，只有排教身份最高的几个人的才能练习，如果是冒牌货，是不会的。”
江澄拿出黄莺交给他的那封求合作的信，问道：“这是你本人写的吗？”
于化龙拿过来看看，点点头，江澄阴霾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一些，于化龙拿起笔沾了墨，在身前的纸上写道：“黄莺和张凤池是死是活。”
江澄仔细比对了这纸上的字迹和原本那封信上的字迹，确认出自同一人，他在书法上造诣很深，辨别错的可能很小。
金光瑶抱着手臂微笑道：“八月份我见过黄莺，那时候她还是好的，现在不确定了，张凤池的情况，我不清楚。”他自动隐瞒了他和张凤池的交往，于化龙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，眸色深沉如古井，又提笔写道：“你们师兄弟有交往，我清楚，他没瞒着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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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在其余几人的注视下维持笑容不变，心里却把张凤池骂了个狗血喷头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……但转念一样，张凤池的祖宗十八代不就是蓝涣的祖宗十八代吗？只好讪讪做罢。
好个“老实人”，一面在于化龙面前表忠心，一面又和他勾勾搭搭，他不是只有张凤池一个消息来源，多年以来张凤池给他的消息都证实没有错，他们才能继续联系下去，原来这一切都在于化龙的眼皮下面，于化龙到底是比他岁数大，对他这个年轻多疑的仙督的心态，摸得可谓一清二楚，他要安心，于化龙就借助张凤池给他安心，自己还每年白得一万两白银入腰包，金光瑶纵然有些郁闷，也只好当交保护费了。
张凤池脚踩两条船的功夫也厉害，真不愧是他师哥，要不是见了于化龙，他还不知道张凤池早就已经坦白从宽了，亏他还提心吊胆地怕于化龙知道，当着众人的面，金光瑶立即狡辩道：“我也是想回报一下于师伯当年对我的恩惠，每年都托师哥给您老送贺礼表达表达我这个做师侄的孝心。”
江澄在边上翻了个白眼，魏婴微微摇头，忍不住笑出了声，心想在厚脸皮这条路上，他和金光瑶倒是各有千秋，金光瑶是那种做错了事情，都能强行狡辩成为你好的人。
于化龙也不理会金光瑶的花言巧语，神色肃然地写道：“你和张凤池最近是不是见过面？”不知道为何，金光瑶在他深沉的老眼注视下居然就怯了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老老实实地道：“是啊，不过我是为了打听打听您的口风，中秋节那两天，咱们和民间法教的各路英雄好汉结下了很大的梁子，我想想有些后怕，所以才找师哥牵线搭桥，想和他们讲和的，当时师哥还是挺好的，现在不知道好不好了。”
他对于于化龙的问题也很多，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，最终他挑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：“黄莺和我说，您想让她把我请到排教去讨生活，是真的吗？”
金凌闻言一怔，黄莺和金光瑶原来谈过这个，他都不知道，江澄则暗自瞥了蓝涣一眼，蓝涣也面色沉静地回了他一眼，二人各怀心思，却不挑明，似乎又回到了过去某段关系十分微妙的日子，蓝涣很了解江澄，他自然清楚，即便有江宁作为交换，江澄多疑的性格，也是不会让金光瑶去排教的，或者说，不会让金光瑶活在排教，因为金光瑶是退下来的仙督，知道仙门太多秘密了，如果金光瑶去了，黄莺不想接金光瑶这个烫手山芋，江澄也不想金光瑶活着，金光瑶就只有死路一条，
金光瑶自然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，他已经在仙门呆惯了，不会草率地选择一个陌生的环境，如果他还是十几岁的年纪，一无所有，只有一身闯劲儿，也许还有推翻一切重新开始的魄力，但他如今已年过而立，多年的争斗算计让他身心俱疲，早不复当年之勇了，自从和蓝涣互相表明了心迹，金光瑶便渐渐消磨了过去凌厉和悍勇之气，连对聂怀桑复仇的戾气都淡下去不少，儿女情长，英雄气短，果真不假，旁人都感叹蓝涣气短了，他金光瑶的气又何尝没有短。
于化龙闻言，先是愕然，然后摇摇头，写道：“我仅仅叫她带灯芯儿去谈合作，没有让她打你的主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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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化龙比记忆中苍老了很多，鬓发白了大半，眉角间尽是刀刻的痕迹，背也佝偻下来，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，高大伟岸的总排头几乎不是一个人。
金光瑶曾经在内心无数次的排演过，若是见到于化龙该用什么态度，于化龙向他说什么话，威逼也好，利诱也好，他应当如何应对。
可是现在，他纵然有千般机巧，万般唇舌竟也使不出半分来，满肚子的话和盘算都说不出来，只能和于化龙大眼瞪小眼，二人你看着我，我看着你，全不理会在旁诸人。
而江澄，魏婴，蓝涣，蓝忘机，江宁，金凌在竹床边围拢成一圈，总共七双眼睛或是惊异或是好奇或是纠结，齐刷刷地盯着于化龙。
江澄看看竹床上坐着的老者，又见金光瑶神色复杂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，问他道：“他真是于化龙？”
他现在满头都是雾水，急需要金光瑶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。
金光瑶道：“我认为是。”
江澄快被金光瑶弄疯了，蹙眉道：“是便是，不是便不是，什么叫“你认为是”？”
金光瑶老实答道：“因为现在至少有两个于化龙，我认为他是，别人不一定认为他是，又或者我见到另一个，又认为他不是了。”
魏婴也被金光瑶的一通云山雾绕绕得够呛的，想了半天才捋明白，抓抓脑袋道：“我们这儿，只有你和灯芯儿见过于化龙，其他人都不认识，只能以你们俩的判断为准，你认为是，那便暂时认为是吧。”
他加重了“暂时”两个字，也不敢随意妄下定论，魏婴如今心思也很纠结，他自然希望自己和江澄深入虎穴，差点送命救回来的是真货，但要是这是真的，那排教里面待着的那个就是假的，事情会变得颇为棘手，并且牵连者众，前路也会更加不明朗，和排教谈判在即，出了这样的大岔子，谈判是非黄不可了，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要推翻重来。
蓝涣倒是还算镇定，思忖片刻，取来笔墨，出言相询面前的老者道：“老先生，你除了胸前刺青，可还有别的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？”
于化龙口不能言，点点自己后颈处，金光瑶立时便明白他的意思：“针？”于化龙立即点点头，又指指自己右手掌心，五指曲起，弯成爪状，金光瑶又问道：“化骨手？”
金光瑶似乎有些同病相怜地叹道：“于师伯，原来你也中了那针，难怪如此虚弱，想来你和我是遭了同一人的毒手，连扎针的地方都一样。”
金光瑶的称呼转为师伯，显然是已认了面前这人便是真正的于化龙，江澄顿感头疼欲裂，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，现在不过是揭出了冰山一角，便已然骇人无比，再往下挖还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他们。
避元针能封住人的经脉，民间法教和仙门世家的修炼法门虽然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子，但殊途同归，总归是逃不过画符，练气，走脉这个大的必经之路，不过一个走的是内丹修出的灵气，另一个走的是丹田练出的真气，前者需要有童子功，后者门槛就低得多，但克制法门其实一样，封住经脉便可。
封住了经脉就等于堵死了走气的路，饶是你有再多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，只有魏婴所开辟的成体系的鬼道修习方法，能够跳脱这种限制，但凡事有利有弊，天下事物本无尽善尽美，鬼道虽然所受限制少且威力巨大，堪称一条修炼的捷径。
但这条捷径却是凶险万分，恍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，多得是人掉下去溺死，修炼者稍有不慎，或是禀赋不够，极其容易走火入魔，如此一来，捷径也便成了弯路，因此鬼道素来为仙门世家所不齿，即便在民间法教，虽然这十几年前赴后继修炼鬼道的很多，但多数都是入门级别，能招来一两个小鬼，控制一两具尸首便算优秀了。
一则魏婴和薛洋没有留下像样的著作，也没有留下什么法器，二则多数人的天赋不够，真正能练好的也是凤毛麟角。
于化龙闻言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，本来还算平静的神色转为郁郁，蓝涣继续问道：“化骨手是先生的绝技？”
于化龙摇摇头，蓝涣不解其意，金光瑶在一边解释道：“于师伯的意思是，会化骨手的不仅是他一个人，化骨手是排教的秘籍《化骨龙经》里记载的绝技，只有排教身份最高的几个人的才能练习，如果是冒牌货，是不会的。”
江澄拿出黄莺交给他的那封求合作的信，问道：“这是你本人写的吗？”
于化龙拿过来看看，点点头，江澄阴霾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一些，于化龙拿起笔沾了墨，在身前的纸上写道：“黄莺和张凤池是死是活。”
江澄仔细比对了这纸上的字迹和原本那封信上的字迹，确认出自同一人，他在书法上造诣很深，辨别错的可能很小。
金光瑶抱着手臂微笑道：“八月份我见过黄莺，那时候她还是好的，现在不确定了，张凤池的情况，我不清楚。”他自动隐瞒了他和张凤池的交往，于化龙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，眸色深沉如古井，又提笔写道：“你们师兄弟有交往，我清楚，他没瞒着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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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个“老实人”，一面在于化龙面前表忠心，一面又和他勾勾搭搭，他不是只有张凤池一个消息来源，多年以来张凤池给他的消息都证实没有错，他们才能继续联系下去，原来这一切都在于化龙的眼皮下面，于化龙到底是比他岁数大，对他这个年轻多疑的仙督的心态，摸得可谓一清二楚，他要安心，于化龙就借助张凤池给他安心，自己还每年白得一万两白银入腰包，金光瑶纵然有些郁闷，也只好当交保护费了。
张凤池脚踩两条船的功夫也厉害，真不愧是他师哥，要不是见了于化龙，他还不知道张凤池早就已经坦白从宽了，亏他还提心吊胆地怕于化龙知道，当着众人的面，金光瑶立即狡辩道：“我也是想回报一下于师伯当年对我的恩惠，每年都托师哥给您老送贺礼表达表达我这个做师侄的孝心。”
江澄在边上翻了个白眼，魏婴微微摇头，忍不住笑出了声，心想在厚脸皮这条路上，他和金光瑶倒是各有千秋，金光瑶是那种做错了事情，都能强行狡辩成为你好的人。
于化龙也不理会金光瑶的花言巧语，神色肃然地写道：“你和张凤池最近是不是见过面？”不知道为何，金光瑶在他深沉的老眼注视下居然就怯了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老老实实地道：“是啊，不过我是为了打听打听您的口风，中秋节那两天，咱们和民间法教的各路英雄好汉结下了很大的梁子，我想想有些后怕，所以才找师哥牵线搭桥，想和他们讲和的，当时师哥还是挺好的，现在不知道好不好了。”
他对于于化龙的问题也很多，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，最终他挑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：“黄莺和我说，您想让她把我请到排教去讨生活，是真的吗？”
金凌闻言一怔，黄莺和金光瑶原来谈过这个，他都不知道，江澄则暗自瞥了蓝涣一眼，蓝涣也面色沉静地回了他一眼，二人各怀心思，却不挑明，似乎又回到了过去某段关系十分微妙的日子，蓝涣很了解江澄，他自然清楚，即便有江宁作为交换，江澄多疑的性格，也是不会让金光瑶去排教的，或者说，不会让金光瑶活在排教，因为金光瑶是退下来的仙督，知道仙门太多秘密了，如果金光瑶去了，黄莺不想接金光瑶这个烫手山芋，江澄也不想金光瑶活着，金光瑶就只有死路一条，
金光瑶自然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，他已经在仙门呆惯了，不会草率地选择一个陌生的环境，如果他还是十几岁的年纪，一无所有，只有一身闯劲儿，也许还有推翻一切重新开始的魄力，但他如今已年过而立，多年的争斗算计让他身心俱疲，早不复当年之勇了，自从和蓝涣互相表明了心迹，金光瑶便渐渐消磨了过去凌厉和悍勇之气，连对聂怀桑复仇的戾气都淡下去不少，儿女情长，英雄气短，果真不假，旁人都感叹蓝涣气短了，他金光瑶的气又何尝没有短。
于化龙闻言，先是愕然，然后摇摇头，写道：“我仅仅叫她带灯芯儿去谈合作，没有让她打你的主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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