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同样生而为人_少姝的山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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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同样生而为人

  我八成是醉了吧,少姝不胜酒力,晕晕乎乎地想着,发现周遭的风景也朦胧起来,变成了不可琢磨的仙境。

  少妍尚未足瘾,她已饮至粉面含春,更加忘乎所以,忽地跳将起来东拉西扯,叫姐妹们一同踏着乐曲来舞蹈。

  “言之不足,歌之,歌之不足,舞之蹈之。”少妍振振有词间,独自垂手挥带,有轻风襄助,灵动地托起她那长长衣袂,还不断敦促,“为乐当及时,何能待来兹?”

  (“言之”句: 出自《毛诗序》;“为乐”句:出自汉末《古诗十九首》。)

  拗不过连番盛邀,大家起身,欣然合舞。

  那三只白羽黑尾的仙鹤齐齐飞至,从旁起落伴舞。

  姐妹们脚步轻盈飘忽,敞袖开合遮掩,星目流盼,姹紫嫣红,身影交错,煞是好看。

  池畔游人纷纷驻足观赏,直看得如痴如醉。尤其那少姝,双臂上的薄烟纱翩跹如翅,几乎让人错觉她将作势欲飞,在场的人不约而同,想着莫非天女要向自己这边飞来?

  骐骐蹭来蹭去,好容易挤到少姝身边,称心地上下欢蹦跃动,别看它动动嘴叫不出声来,跟着乐点的节拍踩踏往复,无师自通,步伐精准而魅惑,像某种奇特的仪式。

  眨眼间,一群娃娃也涌到欢跳的行列里来,有男有女,其中当然包括“自来熟”的小囡囡,孩子们悦耳丝竹般的笑声一波盖过了一波。

  四面八方的人潮如漩涡般笼罩着舞蹈的一群。

  直到子猷的双手从琴弦上飘然而起,直到琴乐完全消逝,小顽童们方大笑作一团,东倒西歪地住足停下,就听池边响动起无数赞叹之声,经久不息。

  被硬拖着乱舞一翻的珐花,此刻双手紧罩脸上,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,啊,太开心了。

  少姝既了解又心疼,待她和缓一阵,大力拍动好友肩膀:“走,咱们整理写好的盘子去,接下来的重任,可就全靠珐花辛苦操劳了!”

  “看姑娘说的,跟我还客气什么。”珐花低头小声应着,略加掩饰,先就赶着去拾掇。

  不期然,有人的啸声从远处传来,如箫韶笙簧之音,透过层密林峦,抵达此地。

  那啸声中,有一脉灌注着强大生命力的激情,瞬间俘获了所有人的心,无不闻之色变。

  子猷低头,看一眼嗡嗡震动的琴弦,喃喃道,“凡音之起,由人心生也。从前你长伴此啸左右,定是留恋尤甚。”

  (“凡音”句:出自《礼记·乐记》。)

  仅仅持续了片刻,啸声戛然而止,像个梦一般,消散在暮霭之中。

  贾飏眺望远处,呆呆出神:“此等鸾凤唱和般的啸声,还会有别人么?可惜啊,父母大人先行下山去,就这样错过了。”

  “公子说谁?”阿真狐疑。

  贾飏摇头无言,望着肃立静听的郭家兄妹们,脸上掠过一丝微笑。

  尽管这时节白昼越来越长,至归家时分已然夜色渐笼。

  源神泉畔渐渐恢复到节日前的静谧,唯有风中婆娑的树,和不知停留的水,还是一如既往。

  贾飏向郭家兄妹们一一话别后,驱车而返。

  不觉酒劲已散了七八分,大家收敛心神,仍要沿着逶迤的河边步行回陶复庐去。

  少嫆喊出来:“双眼又涩又倦,四肢沉如灌铅,好想一下子飞到床铺上面。”

  “你们都累坏了,今晚回去了早点歇息。”思霓殷殷叮咛着,又关切道,“少嫆走不动,不如让骐骐来驮你一段?”

  “真的?”少嫆迷瞪的眼睛“唰”地亮起,立即不怀好意地盯上小鹿。

  骐骐预感不妙,四蹄轻扬,装作若无其事般,往远处奔去。

  “等等,小东西耍赖,你敢不听三婶的话!”少嫆提裙奋起直追,脚下一溜轻尘。

  个个在后面笑到岔气。

  子献高声吆喝道:“瞧这腿脚,倒腾得好利索啊,明明跑得比兔子还快,喂,你驮‘小东西’还差不多!”

  少妍靠过来,貌闲随意,拿起少姝脖子上挂着的玉桃,对着夕晖摆弄赏玩:“成色实在是不错。”

  没多久,又漫不经心地问道:“少姝啊,你看那贾飏公子为人如何?”

  “教养很好啊,贾公子慷慨爽利,广见洽闻,我看县令夫妇十分以子为傲。”

  “妹妹还是率真,所谓人不可貌相,岁寒,方能知松柏之后凋也。”

  “哦?”意外她话外有音,少姝这声一路挑上去,“少妍姐姐,莫非你更清楚内情?”

  “清楚倒也谈不上,只是听过些风言风语。”少妍见妹妹那穷根究底的好奇心给吊了起来,于是开启了故作深沉地讲述,“对了,你也知道,贾县令与咱们父辈交好,他也是从未纳过妾的,故此只有贾公子这一根独苗,打小说不出的珍爱宠溺。因常年外任做官,留下夫人在家中事奉婆母,拉扯小儿。那贾公子幼起娇惯,于学业从不见上心,长大了些,成日与一班酒肉朋友为伍,四下游荡,一味高乐,眼看着快要管教不住。前两年,他却得了场大病,你猜如何?痊愈后,不知为着什么,他竟骤然转了性儿了,说是活脱像变了个人似的,你道怪也不怪?”

  少姝讶异的撑圆了嘴,好半天合不拢:“怎么会有此类传言,是不是误传?”

  “背后不要论人长短。”少婵听不下去了,神色颇为严厉,“少姝,那些个捕风捉影的事情,理都不要理。”

  “哎呀,英明神武的大姐姐,咱们自家人说话,就别小题大作啦,”少婵打着哈哈笑道,“关起门来,谁家闲谈不说人非呢?!”

  见少婵不再打岔了,少妍又道:“我也是别处听来一耳朵,感觉空穴来风,未必无因。”

  少姝努力地回想一遍,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:“虽说,那贾公子言行举止间,似有点出挑,但那多少也与其家世出身有关,还算不上是轻薄虚浮之人。说到底,他为人到底如何,该操心的是子猷先生,同咱们也没什么想干。”

  “这个——”闻言,少妍无端结巴了半天,少婵从旁看着,实在没忍住,低头笑了笑。

  “咳,晓得你机灵,不过,山上的日子自在无拘,见识的人便也多杂,只想白嘱咐一声,觉得你该知道知道罢了。”

  就这样,关于贾家的话题到此为止。

  话说贾飏和阿真一行,经约莫半个时辰的匆忙赶路,回到了县衙府邸,即刻往内室告知父母。

  隔着院墙,能听到已届一更三点的隐隐暮鼓。

  快步打帘入室,贾飏见父母向东而坐,品尝着盘中瓜果,斜斜地看向窗边新开的夹竹桃,似在低语闲谈。

  “儿子回来了。”刘氏当即展露出安心踏实的慈笑,“正念叨你呢,天都擦黑了,还不见人影。”

  贾飏上前一一禀明清楚,方才坐了。

  贾敏求端祥儿子神情,点头道:“可见玩得尽兴。”

  “小儿尽兴那不必说了,只是,论起今日咱们家里最欣喜开怀的,理当是得晤挚交的父亲大人才对。”贾飏尚自忘形,思绪明敏,语速如飞。

  他反过来细看父亲姿容,其松泛宽舒,非平日深入公务之态可比。

  “若早些年回来,想必未能如此,你父亲他也算是衣锦还‘乡’,可慰师友了。”这是刘氏对夫君的理解。

  贾敏求却冁然而笑,只引了句《登楼赋》舒怀:“人情同于怀土兮,岂穷达而异心。”

  (“人情”句:出自王粲《登楼赋》,意即人思念故乡的感情是相同的,岂会因为穷困还是显达而表现不同。王粲,东汉末年文学家、官员,“建安七子”之一,太尉王龚曾孙、司空王畅之孙。)

  贾飏不由地瞪大眼,看来,界休确属父亲心中念念不舍的第二故乡。

  “来,赶紧用些茶水,哦,这瓜果是为你留的。”怕儿子一路奔袭干渴了,刘氏忙催促道。

  贾飏端起茶盅到唇边,轻嘘着吹走热气,舒舒服服地深吸了一口,目光落在桌面的灯盏上,那里,只摇曳着一朵灯火。

  春日里复苏的三两小虫,欢快地围着灯火飞舞,灯盏的纱罩上,还停着两只飞蛾,似乎倦意萌生,稳稳爬着一动不动。

  贾飏十分钦赏母亲对飞蛾的怜惜。

  他曾经问过:“母亲为何学佛?”

  “还不是为了你。”刘氏回答的时候,目光悠远而慈祥,语气感叹且满足。

  她还有个行而不辍的习惯,每日早起,先将源头活水供于佛前,第一杯清水,总是端给儿子饮用,据她的说法,这是供过佛的清泉,可以保佑他长生不老。

  眼神瞟过,发现桌上摆了件簇新的白釉铁锈红山水玉壶春瓶,贾飏笑道:“看来母亲今日‘斩获’颇丰。”

  “臭小子,食言而肥,哪儿还能等到你陪我去逛集呢。”刘氏揶揄道,“不过,人一老,双眼也昏花了,回来才发觉,挑了半大天,居然选了件有瑕的。”

  “是么,”贾飏诧异地近身来看,将瓶子捧在手中,徐徐转动着,“哪里有瑕疵,我竟瞧不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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